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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品仵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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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4章 抠门少年
      这赌坊的老板倒是个有生意经的。
      “公子来玩儿赌戏?里面请!”两名绿衣女子见暮青只站在门口不进门,便齐齐上前来,冲她盈盈一福。
      暮青回过神来,轻轻挑眉。她这等打扮,寿材铺的小二都嫌她穷酸,赌坊这等地方应该更瞧不上她才是。这两名女子眼中竟无丝毫鄙弃,待她与待方才进去的几个华衣公子并无二致。
      看来,这赌坊老板除了是个有生意经的,还是个会调教人的。
      暮青冲两名女子一点头,便抬脚进了赌坊。
      她进去后,两名女子却在门外互望了眼,目露惊讶。春秋赌坊以女侍迎客是她们公子的奇思,连士族公子们来此都称大开眼界,寻常百姓就更是闻所未闻了。她们在此迎客,见过的赌客多了,似这少年这般穷苦之人,要么看见她们连眼都不敢抬,要么连门都不敢进。这少年倒目光坦荡,从头至尾未曾露出一丝讶异,颇像见过大世面的人。
      可……若真见过大世面,为何又这般穷苦打扮?
      这边,两名女子正惊奇着,那边,暮青进了赌坊,也有些称奇。
      只见红梁彩帐,暖烛明堂,喧嚣热闹满了大堂。大堂里,一眼难望有多少张赌桌,每张赌桌前的荷官却都是女子,与门前迎客的女子一样穿着绿萝衣,桌前赌客有华衣公子,也不乏素衣粗民。赌坊开了三层,上头两层皆是雅间,门关着,却关不住灯影人影,熏香脂粉香。
      看来,这赌坊不仅做权贵的生意,也做平民百姓的生意。与那些做惯了权贵生意就看不上平民百姓兜里那点小钱的不同,这赌坊倒是大财小财都想捞。
      这赌坊老板,看来不仅是个有生意经、会调教人的,还是个十足市侩的。
      仅凭迎客和布置便将赌坊老板看透了七八分,暮青其实并不是对这老板有多少兴趣,她只是职业习惯作祟。同样出于职业习惯,她并没有一进来便急着入座,而是站在大堂入口,将每张赌桌都细细扫了一遍。
      然后,她将目光定在了一张赌桌上。
      那张赌桌外头围着的人最多,却不似其他赌桌的热闹喧嚣,许多人犹豫不定,气氛显得有些怪异。暮青在一些看客的表情上扫了眼,心中大致有了数。
      她抬脚走了过去,拨开人群进了里头,果见这张赌桌上只坐了一个人。
      这人一身粗布衣衫,衣襟大咧咧半敞着,一脸络腮胡须把本就平平的相貌衬得更像粗人。如此不修边幅,此人坐姿却有些讲究——双腿微分,双手据案,腰背挺直。
      极似军中坐姿!
      再看这人,虽然相貌平平,眼神却如铁锤,往人身上一落,便砸得人心里发慌。他不耐烦地扫了眼四周,一拍桌子,“到底还有没有敢跟老子赌的!”
      周围赌徒被他那眼神一扫就怕了,哪有敢上前的?
      人群后头,却有人在小声议论。
      “这人也不知哪来的,今儿手气忒好!瞧见他面前那摞银票没?也不知有几千两……”
      “啧啧!几千两?发大财了!小爷啥时候有这手气?”
      “做梦去吧你!这人来了一个多时辰了,就没输过!瞧见刚走的那李公子没?输得裤子都脱了,八成回府搬救兵去了!”
      人群在议论,那汉子已不耐烦,“他娘的,老子还没尽兴,再他娘的不来人,老子换别家了!”
      说着,他已站起身来。
      这人生得虎背熊腰,一站起来,生生比周围看客高出一个头去,他眼神往人群里一落,便看得一群人缩了脖子,纷纷让开一条路。
      汉子一把捞起桌上的银票,揣进怀里便要离开,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少年声音。
      “我跟你赌。”
      那声音有些低哑,汉子回身,与周围赌客一同看去,只见对面椅子里已坐了名少年。少年十五六岁,粗眉细眼,面色蜡黄,身形单薄,衣衫也素,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小子。
      正是暮青。
      “你?”汉子明显不认为少年赌技有多高超,“你有本事赢老子?”
      少年端坐,全无被小视了的恼怒,目光平静,望进汉子手中,“你手里的银票有多少银子?”
      汉子望了望自己手中,随即愣了愣,挠了挠头,“老子没数,少说五六千两吧……”
      “不用那么多,我只要三千两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啥?
      不仅汉子愣了,周围看客也都愣了。
      三千两,还只要?口气不小!
      有人哈的一声笑了,“小子,毛还没长齐,就别出来学人赌钱了。小心待会儿输得裤子都……”
      “啪!”这人话音未落,少年将手往桌上一拍,掌心下清脆的声响震得周围一静。待他手拿开,众人全都瞪圆了眼,眼神发直。
      桌子上,一字排开三枚铜板儿。
      少年谁也不看,只望着汉子,吐字清晰,却令听见的人集体崩溃,“三文钱,赌你三千两!”
      三文钱,赌你三千两。
      赌桌周围,忽然便没了声音,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。
      汉子头一个反应过来,瞪向少年,“三文钱咋能赌三千两?”
      “怎么不能赌?”少年端坐,面色颇淡,“所谓赌,不过就是赢了腰缠万贯,输了倾家荡产。三文钱可以变三千两,三千两也可以一个铜子儿都不剩。我没有一个铜子儿都不押,我押了三文。”
      我押了三文……
      赌桌周围,陷入另一波死寂,所有人都抽了抽嘴角。
      汉子却有种血气直往脑门上涌的冲动,“你当老子是冤大头吗?你赢了,三文赢老子三千两!老子赢了,三千两就赢你三文?”
      他不觉得他压的筹码少了点?
      暮青挑眉,“三文也得你赢了去才算你的。你若不能赢,我押三文或押三千两,对你来说有区别吗?”
      汉子闻言,心头腾一下冒了火,“敢情你小子觉得自己一定会赢,押三文还是瞧得起老子?”
      “我是瞧得起那三文。”暮青稳稳坐在椅子里,目光诚实,“对我来说,三文钱够买三个馒头,三餐温饱。所以,三文钱我也没打算让你赢走,我的还是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