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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折竹碎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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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折竹碎玉 第26节
      “我方才观长公主之意,怕是未必能成。”
      崔循微怔,抬眼看向母亲:“公主已有属意之人?”
      “此等私密之事,长公主又岂会直言?”崔夫人话说到一半,意识到自己险些被绕进去,无奈道,“将五郎与公主放一放,先议你的亲事。”
      崔循对着母亲,终于还是没能像在崔翁面前那般沉默到底,想了想,如实道:“我未曾思量清楚。”
      自年纪渐长,他性格成型,几乎从不会说这样的话。
      崔氏门庭压在他肩上,由他决定该往何处,所有的反复、犹疑都会招致旁人的质疑,难以服众。
      因而崔循从不露怯,也不会含糊不清,所有决断该如何便如何。
      哪怕是在自家母亲面前,亦是如此。
      崔夫人不由得诧异:“家世、相貌、才学、品性……议亲无非是看这些,士族各家那么些女郎,出类拔萃、各项兼有的也不是寻不到。何事令你如此为难?”
      崔循的亲事本不该如此为难的,只需在门当户对的人家,选一位才貌双全,又能掌家管事的女郎下聘即可。
      当年崔老夫人在时,有意与桓氏结亲,便是为此。
      崔循那时没应,众人只当他与桓氏女郎不合眼缘,倒也没勉强,换一姓人家即可。
      可这几年下来依旧如此。
      崔夫人便是再怎么不管事,而今也看出来,其中另有缘由了。
      她忧心忡忡,问道:“是有什么话,在我面前也无法提及吗?”
      崔循垂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,又转瞬松开,缓缓抚平衣褶,连带着将心绪起的那点涟漪一并按下。
      崔、陆两族的期待寄于他一人身上,由不得胡来,亲事已然拖了这么久,若是在迟迟不定,只怕会令人横生揣测。
      既已注定的事,拖延下去又有何意义?
      “此事归根结底,与其说是我娶妻,不如说是为崔氏挑选一位主母。”
      “那些女郎,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分别。”
      “不若挑个合母亲眼缘的,能在后宅与您作伴解闷,也好。”
      这样冷情的话,他却能说得坦然,不像娶妻,像是给后宅添个摆件。
      崔夫人不甚认同,却也知道确实如此,犹豫不决:“琢玉当真没有心仪的女郎?”
      崔循淡淡道:“当真。”
      他陪着崔夫人喝了盏茶,没再久留,起身离开。
      剩下半日见了崔氏旁支的一位长辈与与他家的儿郎,允诺会为其安排差事;又见了嫁入王氏那位姑母,听她含泪斥责一番王郎如何荒唐,耐着性子安抚,答应会适当敲打;最后则是看了桓大将军送来的礼单,令人筹备回礼。
      等到一切忙完,用过饭,夜色已浓。
      “咱们府中还是缺位主母,若不然,多少能为公子分担些,不至于这般劳累。”松风换了卧房的香,未听柏月答话,上前拍了拍他的肩,“收拾个衣裳,愣什么呢?”
      柏月一脸微妙,扯着崔循沐浴前换下的衣裳一角给他看。
      素白的衣袖内侧,有一抹红。
      松风讶然:“公子受伤了?”
      “笨!”柏月压低声音,小心翼翼道,“这是女郎们用的胭脂。”
      松风更为诧异了。
      他在崔循身边服侍这么些年,自然知道,公子从来不近女色。更别说,这胭脂还是留在如此私密的地方。
      柏月问:“你今日一直跟在公子身边,可见着什么?”
      “自然没有……”
      松风下意识否认,凝神想了想,正欲开口,却只见自家公子已经回来,连忙紧紧地闭了嘴。
      崔循才沐浴过,只系了件细麻裁制的禅衣,微微潮湿的墨发散在身后,白玉般的脸神情格外寡淡。
      两人一看便知他心情不佳,换了个眼神,谁也没敢多说半个字,悄无声息退出了内室。
      崔循的作息十分稳定,若非有万不得已的事,并不会深夜处理。
      每日何时睡、何时起,都有一定的时辰,很少变动。
      他也习惯于睡前躺在榻上,将白日之事从头到尾回忆一遍,好查漏补缺。
      便不可避免地想起,在幽篁居中与萧窈的事。
      夜色浓稠,屋中只余角落处一盏豆灯,微薄的光透不过重重帷幕,五感似是因此混沌,却又仿佛更为真切。
      他能清晰地回忆起萧窈扑在他身上时绵软的触感,以及唇脂印在脖颈上,血脉流动仿佛因此加剧的滋味。
      他那时险些动怒,气萧窈轻浮,不知好歹。
      如今……
      崔循合了眼,掐断逐渐不着调的思绪,不再回忆,靠着默背熟稔的佛经,良久后终于睡去。
      可他却又做了个梦。
      应当是在琴室,面前摆着那张绿绮琴。
      身体绵软的女郎从背后贴上来,双手环抱着他的腰,声音柔得几乎能滴出水,慢吞吞地撒娇:“是我错了。少卿不要同我生气……”
      他整个人僵硬得厉害,喉结微动,问她:“你错在何处?”
      纵使是在梦中,她也不肯乖乖的,凑到他耳边轻笑,耍赖道:“哪里都错了,还不成吗?”
      纤细的手拂过细麻禅衣,紧贴着他,缓
      缓下滑。
      他定了定神,又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
      “不是我想,”她幽幽叹了口气,温热的呼吸扫在颈侧,“少卿,是你在想。”
      他如坐针毡,又如身在烈火之中,口干舌燥。
      “为何不敢看我呢?”
      耳垂一疼,随即有细碎的吻落下,她笑得清脆,却又好似志怪故事中的山精鬼魅。
      只要回头看一眼,便会被勾了魂魄,万劫不复。
      可通身的快|感却又这般真切,令他意乱,山动江倾。
      “我真厌恶极了你这般假正经的模样,”身后之人似是不耐,松开手,冷哼了声,“无趣。”
      说着,便作势要走。
      喜怒无常的性子,确实像她。
      高兴时仿佛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,杏眼中盛着他的身形;不高兴时,便翻脸不认人,牙尖嘴利,恶语相向。
      崔循恼怒,紧紧地攥了她的手腕,用力将人拽到身前。
      力气大了些,身着红裙的美人踉跄两步,跌坐在他怀中。
      书案翻倒,琴声铮然,萧窈却吃吃地笑了起来,抬手勾了他的脖颈,仰头索吻:“这样才好……”
      她依旧涂着燕支,唇红齿白,吐气如兰。
      崔循不喜她的唇脂,只觉太过艳丽灼眼,尤其擦在脖颈上时,质地甚至有些腻。
      可如今尝起来,味道却好,带着些甜,像是可口的糕点。
      他垂眼吻着萧窈,起初生疏,只肌肤相贴。渐渐地熟稔起来,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的唇齿,缠绕、吮吸。
      那股几乎烧透肺腑的邪火终于得了缓解,如蒙甘霖。
      越过这条线,像是再没什么顾忌,她在他怀中、在他身下。红裙萎地,像是鲜艳盛放的花,再不会恶语相向,只予取予求。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崔循惊醒时,子夜刚过。
      帐中一片漆黑,他却极为清醒,按着剧烈跳动的心房,对这场旖旎而荒唐的梦感到荒谬。
      他并非重|欲之人,至今未曾娶妻,房中也从不曾有过侍奉的姬妾。
      于士族子弟而言,出入酒肆乐坊皆是常事,有几位相好的红颜知己也并不稀奇。
      可他从未如此。
      无意于此,也不屑为之。
      更何况,梦中之人还是萧窈。
      无论何种缘由来说,哪怕是有白日之事在前,依旧太过冒犯。
      既于礼不合,也隐隐昭示着他的失控。
      崔循静默良久,已逐渐能看清床帐垂下的丝绦,终于唤了外间值夜的松风。
      松风揉着眼,小声问:“公子有何吩咐?”
      “备水沐浴,”崔循声音低哑,“另换床被褥。”
      松风立时清醒许多,出去传了话,待崔循起身,自去收拾床褥。
      及至掀了锦被,见着一片狼藉,不由一愣。
      他虽未经人事,但与院中的仆役们在一处厮混时,也听过些许浑话,并非全然不知。
      反应过来后,没敢多说什么,手脚麻利地将床具悉数换了。
      崔循此番沐浴时,令人多添了冷水。
      这样的时节,哪怕屋中炭火充足,常人身体也禁不起这般折腾。
      柏月不明所以,攥着水瓢犹豫,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说,被崔循冷冷瞥了眼,只得噤声照办。
      如此颇有成效,崔循再次躺回榻上时,几近平静。
      他并不是会被何事牵动全部心神的人,这些年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,压抑那些所谓的欲|望。
      这场荒唐的梦如轻烟,浓稠的夜色褪去,晨光渐起之时,便烟消云散。
      他从来如此,也该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