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7章
因为低着头，所以看不清道祖的表情。
因为受了伤，所以分不清，那落下的是血还是泪，又或者二者皆有。
过往一幕幕。
闪过脑海里。
十六万年的峥嵘岁月，南岸剑城外那座最高的山峰上，酷暑寒冬，春花秋月，年年复，岁岁重。
一次又一次的碰面，一次又一次的分别。
正如儒圣所言。
每一次，都是他这个读书人，目送二人离开以后，最后一个人走，只有这一次，他先走了。
而这一走。
就是一辈子。
短暂的寂静后，方道袖口抹过脸庞，悲伤消散，一张血色的脸，竟是挂着诡异且渗人的巅笑。
他勾着嘴角，乐呵呵道：“西海没死成，跑东海死了，呵呵，那就这样吧。”
他站起身来，祭出两张符纸，一张贴在儒圣的尸体上，一张贴在重伤的佛祖上，指尖一挥，神念一动，符纸泛起金光，带着两人横渡长空，直奔主岛而去。
他在破碎的废墟上，又将自己的伴生兽大黑牛的尸体碎块尽数收入储物袋。
别回腰间，拔起那柄断剑，蓦然望向远方，自言自语道：
“归道破下见吧。”
他走了。
拖着一具残破的肉身，眼神坚毅，步入了下一片战场，视死如归。
此刻。
他全当自己死了。
此去。
他就没想过要活着。
求一字。
死！
另一片山野中，偶遇三五临凡者，那道士不躲不闪，祭出一剑，在诧异与不解的目光中，杀将而去。
轰隆隆！
一声巨响。
沉了半座孤岛，风惊长空，浪排苍海，一柄断了的桃木剑，沉入海底。
三教祖师。
那曾经的传奇。
自今日止，消散如烟。
只留几位临凡者一脸懵然，心有余悸而面面相觑。
“这老头有病吧。”
“疯子。”
“这浩然人间，就没一个不疯的！”
第1240章 百里剑寒的抉择
浩然仙境南海岸。
一支十几人的人界天小队，在李太白和苏弑之赶来的前后脚时间里，撕开了眼前结界的一道口子。
踏足之时。
眼前烟火已经在天幕上炸了开来。
十名忘忧军的修士，在一名圣人老者的带领下，杀了出来，试图以同样的方式拦住这群入侵的临凡者。
“拦住他们。”
“拼了！”
见状，一众临凡者，眼中满是不屑，不过却也不敢耽搁，他们在外围观察了许久，南海岸上，是那骑龙的姑娘负责镇守。
凡有烟火升腾，转瞬即至，到时候，可就麻烦了。
他们得趁着对方分身乏术之前，尽量深入浩然仙境，也趁着正面战场的混乱，多搞点积分。
十余临凡者彼此对视，心领神会，“一起上，速战速决，然后分开走。”
“好!”
说话间，迎着忘忧军十人就杀了上去。
哪怕忘忧军中修为大多只是渡劫，大乘，而临凡者中，全是玄仙，还有两位地仙，可他们却丝毫没有小看眼前的这些土著。
而是给予了绝对的尊重和重视，起手便是可覆山河的杀招。
忘忧军一众虽不敌，却不惧。
仍然扑杀了上去。
恰时。
却见一道剑意，自临凡者身后冲天而起，一股寂灭之气瞬息倾世。
不过。
那一剑不是斩向忘忧军十人小队的，而是斩向那些扑杀向忘忧军的临凡者的。
出剑之人，是自身后祭出的剑。
前面的临凡者根本就没有半点防备，而且出剑之人，境界高于他们，剑意更是强悍无匹。
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。
那道寂灭剑意已经来到眼前了，将他们吞噬的一瞬间，丝毫不给机会，除了两名地仙境的修士，尚余一口气，其余之人，全部被寂灭剑意撕成了肉块。
剑意激荡。
气浪翻腾。
一座远海的岛群，四分五裂，沟壑纵横，视死如归的忘忧军，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部被这道剑意激荡的煞风给掀飞了出去。
滚落四方。
没死。
却是整整齐齐，全部被震晕了过去。
剩余两名地仙境的修士反应过来，抽身而战，见出剑之人，眼中满是震惊之色。
“怎么是你？”
“该死，你在干嘛？”
反目成仇，背后捅刀，眼前所见莫过于此。
出剑之人，残影一晃，长剑掠起时，已出现在其中一人身侧，剑锋悄无声息的横在对方脖颈之上，阴恻恻道：“对不起，我是卧底。”
闻声惊惧，怒生心头，“你--”
话音嘎然，长剑封喉。
“叛徒！”
最后一人大骂一声，见同伴全陨，自知自己不敌，唤醒法身，掀山倒海，打算趁乱退出阵壁，先保命，在做图谋。
然。
剑者既以出手，岂有活口。
当仙身披龙甲，手持龙剑赶来之时，一眼望去时，正好见了那人也望着自己。
那是一个男子，长发高悬，身型健硕，面部用黑纱遮掩，一双剑眸里，弥散着寂灭的剑意。
他与仙隔空对望，不躲不闪，手中长剑一横，当着仙的面，将最后一名地仙给摸了脖子。
仙稍稍拧眉。
仙人杀人，大多都是灵气肆虐，便是剑，杀人用的也是剑气，像对方这样，抹人脖子还真是少见，不由多看了两眼。
垂目。
见忘忧军小队十人只是被拍晕，并没有人死去，而那人脚下，却有十余具仙人尸体横七竖八...
仙很清楚。
眼前之人，虽是初见，却是友非敌，深深一眼，冲其点头，后者回应，稍稍顿首。
没有言语交流。
仙便以御风而去，赶往下一个坐标。
百里剑寒将手中尸体扔向地面，回望结界之外，又看长空之上，低眉敛目间，余光见了一道烟火在不远处绽放开来。
他不言不语。
提剑离去。
这位少年，在纠结彷徨之后，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。
感性战胜理性。
理性也随之克服了贪念。
大丈夫，生于人世，有所为，而有所不为。
临凡下界，杀戮依旧。
只是自己的剑锋，却对准了上苍之上的同族之人。
他来自帝族。
是帝子的私生子。
母亲早故，留下他一人，百里剑寒大多数时候是孤独的，而且，他厌倦了帝族里的勾心斗角，受够了利益至上。
他对帝族。
没有任何归属感，对任何的势力，也都如此。
临凡下界。
见了浩然仙境，这片先生昔日的故土，一手建造的下界仙境，看着那些人，明知不敌，却仍然视死如归，毫不畏惧，他感触极深。
特别是刚刚。
面对十余仙境强者，那个忘忧小队里的一群凡境蝼蚁，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，就朝他们冲了过来。
百里剑寒想，他们一定知道自己会死吧，可他们还是那么做了，说明，这片山河里，有着比他们性命更重要的东西。
百里剑寒很清楚，那东西是什么。
为护弱者，而向强者拔刀，虽死无憾。
强烈的视觉冲击，和来自灵魂的拷问，迫使他在最后关头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他选择和这样一群人站在一起。
也许是因为报恩。
但是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恩。
可能是内心深处的孤独，让他渴望，渴望拥有一个归宿，一个值得托付的家，宗门，或者...
他觉得。
这里就很不错。
真的。
他真的觉得这里不错。
片刻后。
废墟里，忘忧军驻守此地的小队迷迷糊糊醒来，茫然四顾，一头雾水。
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都还活着吗？”
“队长，我没事。”
“我也没事！”
烟火还在晴日下绽放，战争依旧在持续，他们是幸运的，遭遇一支十人的临凡者队伍，还能活下来。
是侥幸。
可并非每一个小队，都有这样的运气，他们大多都战死在了沙场中。
拼死阻拦。
有的全灭一个不剩，有的重伤，尚余一二者，他们来不及悲伤，甚至来不及替战友收尸，或修补阵壁，或就近驰援。
他们修为不比仙，薬，梦魇....等，所以他们看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主战场以占上风。
他们的认知里。
此刻的浩然仙境，黑云压顶，浩劫肆虐，他们只想多尽一分力，哪怕一分，脑海里始终记得来自忘忧阁阁主无忧老祖的托付。
拖住他们。
用尽一切办法拖住他们，给强者争取足够的时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