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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70章
      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      拜托,让他赶得及。
      除了因为时晏去拜佛那次,他没有向神明祈求过什么。上天没有眷顾过他,他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,运气不捉弄他,他就已经很感激。
      但此时此刻,他忍不住去做无用的祷告,他想求上天,求外婆和阿龙,让他能跑得再一些,在所有的伤害发生之前,赶到时晏身边。
      他愿意即刻就去陪他们,他愿意下地狱。
      只要他赶得及。
      看见wander的招牌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门岗还没看清他已经蹿进去,贺铭喉咙里像堵着石块,一边跑,一边嘶哑地喊“看见时晏了吗”。
      他顾不上旁人讶异的目光,四处搜索着时晏的身影,继续跑,继续喊,一刻也不敢停。他不记得看脚下的路,踩空后顺理成章地滑倒。
      他单手撑在身下,迅速爬起来,继续踉跄着向前走。只是腿好像不好用了,他走也走不快,眼前变得模糊,贺铭抹了一把脸,强行拖着那条失灵的腿向前,差点又一次栽倒在地。
      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,一片黑暗里,有人叫他的名字。
      第57章 57 溺爱
      “贺铭。”
      他转过头去,是时晏。
      是完好无损的时晏。
      他单手插兜,站在半人高的围墙外,正是来这里的第一晚他们翻出去的那堵。身后河岸旁的一排路灯发出明亮的黄色灯光,把他的样子映照清楚,米色的棉线上衣一尘不染,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。
      在他的目光里,贺铭对现实的知觉慢慢回归。他才发觉那条不听使唤的腿似乎是脚腕扭伤了,掌心也传来一阵锐痛,他抬起手,发现手掌上有深浅不一的血痕,正中间还嵌着一颗石子。
      这还不算,他身上全湿了,贺铭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踩进了铺满石子的景观水潭里。裤腿湿哒哒往下滴水,上半身也没好到哪儿去,被汗浸透的衬衫黏糊糊贴在身上。原本挂在脖子上的眼镜不知所踪,只剩一截断掉的眼镜链勾着纽扣。
      他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,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好笑。
      贺铭这么想着,也真的笑了出来,但时晏没笑,只是皱着眉头看他。
      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,不等时晏出声制止,咬牙翻过了围墙。
      落地过程中时晏扶了他一把,他顺势握住时晏的手,看着他眨了眨眼睛。
      “别骂我,让我和你待一会儿。”
      想了想又说:“骂我也行。”
      于是时晏的表情变得有点无奈,“我骂你干什么,只是想让你回去换衣服。”
      贺铭瞥见时晏的袖口已经被弄脏了,他松开手,稍微退开一点,在口袋里翻出时晏给他的那条手帕,想给他擦一擦,却发现手帕也湿乎乎的不太干净。
      而时晏翻出一条新的递给他,言简意赅地评论:“手帕强盗。”
      他要拿手帕去蹭时晏的袖子,被时晏躲开,“先擦脸。”
      在贺铭认真擦脸的时候,时晏用脏了的袖子在他空着的手背上蹭了一遍,把他那只手擦干净,又不动声色地握住。
      贺铭的眼睛弯起来,没了眼镜的遮挡,细小的神态也变得分外明显。
      “不然我还是先回去换衣服。”
      时晏别开眼睛不看他,“随你。”
      牵着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,没有放开。
      “你知道吗。”贺铭幸运地在身上找到一包手帕纸,因为塑封的保护,还是干爽的。“我特别喜欢夏天。”
      时晏看着他用力把裤腿拧干,又试图把皱巴巴的痕迹抚平,睫毛扑在眼睑上,瞳仁里微光闪烁。
      “为什么。”
      贺铭似乎想了一下,但答案非常草率:
      “可能因为衣服干得快吧。”
      时晏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,“你怎么回来的?弄成这样。”
      “完了。”贺铭想起一路上的种种,隐去细节,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,“我的驾照没了。”
      他看得出时晏有点心疼自己,这很好,但他不想让那变成愧疚。如果不是他,时晏也不用面对贺宏伟那样的烂人。
      尽管时晏拆台的时候从不讲情面,但如果他想,他也可以很体贴。
      他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:“我把驾照借给你扣分也不行?”
      “可能也不够扣。”
      贺铭摇头,时晏挑起眉毛,“人都这样了,车没事吧?”
      他急匆匆的,连车钥匙都没拔,贺铭单手扶着额头,“车可能也要没了。”
      对着时晏盈满笑意的眼睛,贺铭的紧张和惊惧完全消散。
      “你回去休息吧,我去跟交警自首,顺便找一下车。”
      “我找人处理。”时晏抬腕看了下表,“再等等。”
      “好。”
      “你不问我贺宏伟怎么样了?”
      “你总不会把他埋了。”
      贺铭表现得很无所谓,时晏这才把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抽出来,骨节处有明显的红肿。
      贺铭的视线落在上面,“我们不会在等着埋他吧?”
      “没准。”时晏悠哉地找了一条长椅坐下,“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      贺铭在他旁边坐下,心里有点忐忑,当然不是真的怕时晏一会儿变出两把铁锹一具尸体,就是被勾得有点痒。
      月黑风高,他脏兮兮地和时晏坐在这里,却觉得很浪漫。
      两个人挨在一起,安静地等着未知的事物。突然一声巨响,他吓了一跳,时晏却很镇定。
      “开始了。”
      随着他的尾音落地,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绽开朵朵烟花,将夜晚照得雪亮。
      水面呈现出完美的镜像,整个世界忽然都变得缤纷而梦幻,空气里浮着一层温暖绚丽的光。
      贺铭忘记了眨眼,这一秒和下一秒的烟花不尽相同,飞向天空的流星,巨大的蒲公英,五光十色纷纷扬扬的雪,数不尽波浪的河流……
      千丝万缕,金光灿灿,织成一张细密的天罗地网,包裹住他那一颗刚刚平稳落地的心脏。而掌握着他心跳、系着他所有挂念的人,就坐在他的身旁。
      “是烟花哎!”
      “真漂亮。”
      w酒店内部传来脚步声,陆续有人从房间出来,走近河岸,然而终究没人像他们一样翻过那道围墙,那些声音都停在了遥远的地方。
      贺铭迟缓地想起,酒店结束试营业正式开业是有一场烟花秀的,但他记得不是今天。
      拦住人群的保安大声地佐证了他的想法:“对不起,这场是私人表演,后天才是酒店开业仪式,到时候会邀请大家来看的。”
      他是很会花言巧语的一个人,大家都这样说,但是时晏常常让他不会措辞,好像所有句子都显得轻飘飘的,不够郑重。
      于是他只好说一些很蠢的话:“开业用的烟花不够了怎么办?”
      “那就再买。”
      时晏那种目空一切的高傲一旦用来纵容某个人,就变成了无条件的溺爱。
      “只要你开心,全放了又有什么关系。”
      烟雾在他身后散去,流光融化在他眼睛里,贺铭心想,命运其实还是给了他垂怜。
      “谢谢,我很开心,真的。”
      他举起手机,拍下一小段珍贵的画面。时晏又说:
      “所以你现在有了。”
      贺铭还在专心地端着手机录像,“嗯?有什么?”
      “美好回忆。”
      时晏知道了,他们正坐在贺铭小时候和人约定乘船去远方的河流旁。
      贺铭来不及感动,他的心又悬起来,时晏知道了多少?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聊起岁岁福利院的事?
      然而时晏什么也没说,只是握住了他的手,比刚才更正式的牵法,很珍重地抬起来一些。贺铭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,很小很小,让他错觉自己还是小孩。
      “我在这里。”
      他着实不会哄人,再感人的话都说的平铺直叙,眼下他流露出的情绪比下午暴揍贺宏伟时还要稀薄和平静。
      下午,就在这儿,他的地盘边,贺宏伟那个蠢货,居然只带了两个狐朋狗友就想绑架他。
      结果当然是和上次一样,连时晏的衣摆都没碰到就被摁倒在地,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保镖时三个社会青年惊讶地瞪大眼睛。
      时晏懒得和他计较,对着被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压跪在地上的贺宏伟问:“什么事?”
      “也没什么事,就想问老板借点钱花。”
      “你要多少。”
      贺宏伟兴奋地要起身,被保镖一摁,膝盖又一次磕在地面石板上,他痛叫一声:
      “哎呦!”
      又龇牙咧嘴地挤出一个笑脸:“都到这份上了,我哪好意思张嘴,要不您看着给点儿?”
      时晏点点头,贺宏伟眼巴巴等着他说个数字,没想到时晏从钱夹里抽出了一张一百块,轻佻地丢到他脚下,手指头对着他和两个狐朋狗友点了点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