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
“给你！”
木制的老旧积木跟初雪的手一样大，谢黎定睛看了两秒, 伸手指了指哥哥，又指了指自己。
初雪眨巴眨巴眼，两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，他却在此刻瞬间就明白了弟弟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想要跟我一起玩？”
谢黎点了点头。
“呜——”初雪走上前抱紧了谢黎, 说话带着点哭咽，“弟弟你真的好好。”
谢黎的个头没有初雪高，他的下巴正正好垫在初雪的肩上，他的哥哥又因为他一点点的“小恩小惠”而感动得要哭了, 谢黎并不为此高兴, 只觉得心中闷闷地燃着一股烦躁。
他的哥哥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，容易到，不管是什么人，只要轻轻地朝初雪踏上一步, 他的哥哥就能把自己的全部都奉上。
初雪不知道弟弟心中在想什么，他只是赶紧牵起弟弟的手，坐在泡沫垫上，想着现在能玩一会儿是一会儿，可他刚拿起一块积木, 准备放在垫子上摆弄时, 一只小胖手掠过他的眼帘, 将他手里的积木抢了过去。
初雪瞪大了双眼, 他回过头，只见小胖单手拄着拐杖，另一只手上下抛着积木, 蛮横道：“你干嘛乱动我的玩具！”
初雪的唇抿得平直，按照往常，他可能就把委屈忍下来离开了，但是今天他惹弟弟不高兴，他要哄人开心，他不想再这么灰溜溜地逃跑。
“玩具房里的玩具都是公用的，先来先得，你把积木还给我。”他直直地跟小胖对视，据理力争。
“什么先来先得？这里所有的玩具都是我的，你滚出去！小心我揍你！”小胖皱着脸，将手中的积木狠狠地丢在地上。
初雪那张小嘴根本就说不过别人，嘴唇嚅嚅嗫嗫半响，才只放出一句他自认为的狠话。
“你真的很让人讨厌！”
说完，初雪想把小胖丢掉的积木再捡回来，却没想到，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话，却把眼前人给激怒了。
“你是不是找死！”
小胖一把抓住初雪的头发，另一只手拿着拐杖就想往眼前那漂亮的脸上砸。
他并不知道“死”字的分量，只是在电视上听到了这样的台词，就觉得气派，下意识地模仿，却不知道他这一个“死”字，让谢黎彻底变了脸色。
初雪抬头惊恐地看着厚重的拐杖离他的脸越来越近，头发被人狠狠地捏在手中，他的头皮传来阵阵刺痛，深知无法躲过，初雪便紧闭双眼，想要硬抗过去。
寂静……令人安心的寂静。
疼痛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脸上，初雪颤着眼睫挣开双眼，厚实的拐杖离他的脸不过五公分，一只小手死死地抓着木杆，谢黎站在他的面前，为他挡下了这一击。
谢黎的眉眼满是阴鸷，根本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表情，他轻启嘴唇，看了眼那抓着初雪发丝的胖手，吐出两字。
“放手。”
小胖单脚站立着，他看着谢黎的眼神，大腿不自觉地发颤，他像是愣了神，呆滞地站在了原地。
“我让你放手。”
谢黎再次重复，脚下往胖男孩的方向逼近一步。
胖男孩倏地放开了手，却没想到，在放开“人质”的下一秒，谢黎抬起了脚，毫不留情地就往他那只单腿上踹了过去。
“啊！！！”
小胖重重地跌坐在泡沫垫上，他的拐杖也被谢黎握在了手里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嘛……不、不……”
谢黎抓着拐杖向他步步逼近，小胖的脚底板几乎要在泡沫上搓冒烟，胖胖的身子急呼呼地往后挪。
这人就是个疯子，福利院的小孩对人要比同龄人敏感，譬如初雪，他们能感受到这个人温和好欺负，所以小胖能察觉到，谢黎看他的眼神很可怕，就像是某种死物。
谢黎将目光放在小胖的另一只腿上，他高高地举起拐杖，朝着目标，用尽全力往下砸去。
“弟弟——！”
初雪那清亮的声线灌进谢黎的耳蜗里，他瞳孔缩起，手腕一转，拐杖擦着小胖的腿边，甩在了旁边的垫子上。
一股尿骚味儿弥漫在玩具房里，小胖哆哆嗦嗦地哭了出来，他的潜意识又告诉他不能哭得太大声。
谢黎将拐杖拿起来，眼前的小胖已经抖成了筛子，甚至没有力气再逃跑，他把防滑脚垫抵住小胖那条完好无损的腿，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你要是再欺负初雪，我就把你这条腿也给打断！”
小胖拼命地点着头，他无比清楚谢黎这话并没有在跟他开玩笑。
谢黎将拐杖一丢，扔回给面前的胖男孩，随即他的手心闯进来了另一个陌生的温度，初雪拉着他离开了玩具房。
门刚一打开，初雪迎面就跟霍晓兰撞上。
霍晓兰蹲下身子，摸了摸初雪的肩膀，又揉了揉谢黎的头发，询问情况。
“发生什么了？有没有受伤？妈妈刚刚听到房间里有喊声。”
初雪咬了咬唇，低垂着眉眼说道：“我没事妈妈……朱浩轩不小心摔倒了……”
“哎呀！”
霍晓兰焦急地闪进玩具房，果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胖男孩，她跑上前，将朱浩轩抱在怀里，刚想问情况，胖男孩就抱着她大哭了起来。
初雪趁着场面混乱，带着谢黎跑上了二楼。
这是他第一次跟妈妈撒谎，为了弟弟。
弟弟不是哑巴，他会说话，虽然有点咬字不清，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跟妈妈说这件事，他也不知道，只是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他，弟弟既然隐瞒了那么久，他应该先听听弟弟怎么说。
“弟弟……你会说话？”
两个小家伙坐在二楼卧室的小角落，初雪一边儿问一边儿还疑神疑鬼地看向门口的方向，生怕“隔墙有耳”。
谢黎的左手绞紧在一起，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他知道，他冲动了，在听到胖男孩让初雪“死”的时候，他想到了妈妈死寂的躯体。
他一想到哥哥身上的茶香消散，被苦涩一点点侵袭，最后只剩下冰冷冷的空壳，一瞬间，莫大的恐慌与怨恨像是千米高的浪潮，朝他兜头砸了下来。
等他回过神时，已经举起了那杆拐杖，若不是初雪叫停了他，说不定他会一直砸，知道那条腿变成一滩烂泥，叫眼前人再也不敢说出一个“死”字。
初雪见谢黎点了头，他咬了咬下唇，问：“那你想要妈妈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谢黎慢慢靠近初雪，见他的哥哥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排斥他，他的心微微往肚子里落了落，他将脑袋塞进哥哥的颈窝里，摇了摇头，“我不想回去，他们对我不好，我想……和哥哥在一起，永远。”
这句话对初雪来说实在是太动听，他又何尝不想跟谢黎待在一块儿，这是他唯一的朋友。
就算是他自私吧，初雪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，他回抱住谢黎，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。
“那我帮弟弟保守秘密，我们的秘密。”
滚烫的水珠砸在他的颈窝，这是谢黎来福利院第一次哭泣。
“那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
等谢黎哭完，初雪好奇地歪了歪脑袋，之前妈妈还想让弟弟把名字写出来，结果他还不会写字，现在弟弟会说话了，他第一时间就是想交换两人的名字。
谢黎张了张嘴，刚想说什么，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那个下午，他趴在窗台上。
[爸爸说他是疯女人生的疯崽种，他以后也会自丨杀。]
[我们不要跟谢黎玩。]
谢黎垂下了脑袋，将溜在舌尖的名字咽了回去。
其实他大可以随便编一个，张三也好李四也罢，但是私心又不想骗初雪，或者说，不想让阿猫阿狗的名字取代他。
“嗯？”初雪蹙起眉，面色疑惑，“怎么了弟弟？”
谢黎眼泪又掉了出来，刚刚是真情实意，现在带了点演的成分，他摇着脑袋，不发一言。
初雪见状当然是心疼坏了，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名字，他在心里安慰自己，反正弟弟这个称呼也叫得顺口，不交换名字也没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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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到了中午，俩夫妇是确定了要收小孩，便在福利院吃个午饭，想要跟小朋友们多接触接触。
初雪带着谢黎回到饭桌上，期间他偷偷观察朱浩轩，却见胖男孩丝毫不敢往他们的方向看来，他又回头瞧瞧妈妈，妈妈也没有什么异常。
朱浩轩没有把弟弟的秘密说出去，可能是对谢黎太过于恐惧。
霍晓兰笑着跟妇人聊着天，妇人扫视一圈饭桌，她早上已经看过一遍小朋友了，大概知道每个小孩是什么问题，现在就是在心中盘算，看哪个小孩更适合，她的视线一个一个掠过，直到看到谢黎，她疑惑地皱了皱眉，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霍晓兰，眼珠里是满满的惊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