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介绍 首页

    是哑巴,那咋了

  • 阅读设置
    第104章
      他只是不愿意面对。
      再过一周,就是他妈妈的忌日了。
      六月九号,他妈妈在他高考的最后一天,最后一门开考的前一刻,车祸去世了。
      那个下午,陶柚在原本应该坐在考场里,为高中生活划上圆满的句号,却被一个电话叫进了医院,然后确认了自己母亲的死亡。
      其实他一直能理解生离死别,只是那天真的有很多血。
      很多很多。
      所以他忘不掉,也逐渐不愿意去理解,不愿意承认。
      以至于它们化作经久不散的噩梦,日复一日纠缠着他。
      陶柚闭上眼,太阳穴一刻不停地抽搐着,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时明时暗,间或夹杂着那些怎么无法忽视的痛苦的画面。
      灼眼的日光化成铺天盖地的猩红色,陶柚仿佛能嗅到血的气味。
      他猛地回神,倒吸着气,大夏天里出了一身冷汗,眼前昏花,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离湖边太近了。
      他闻到的,是湖水的腥味。
      “陶柚。”肩膀被人拍了拍。
      陶柚转身,看见了裴于逍。
      两人都站在树荫下,裴于逍肩头还有树梢的影子。
      他见到陶柚的瞬间就皱起了眉:
      “你怎么了,晒迷糊了?”
      陶柚鬓角渗着汗,脸颊被晒得泛起红血丝,嘴唇却异常苍白,精神也明显不集中。
      裴于逍摸了摸他的额头,体温正常,于是更加不解: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
      陶柚摇头,深吸了一口气,看样子状态回来了些。
      树荫下有石头堆成的几只凳子和一张石桌,陶柚走了几步过去坐下,拿纸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      “我在想,”他冲裴于逍咧嘴一笑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朗一些:“是时候买把太阳伞了。”
      裴于逍:“……”
      他在陶柚对面坐下,将一只纸袋放到桌上,纸袋通体粉色,设计相当卡通,正面印有校门口那家甜品店的logo。
      陶柚原本还心不在焉的,看见这个瞬间眼前一亮:“你买到了?”
      “我是不是说过这周内一定?”
      陶柚眼疾手快拆开纸袋,边拿出蛋糕,边朝裴于逍竖起大拇指:“行啊,看不出你还是个帝王之才。”
      裴于逍:“?”
      “没上当皇帝都一言九鼎,要真让你当上还得了?”
      裴于逍:“……”
      陶柚一如既往插科打诨,他看不见自己的脸,所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糟糕。
      眉心若有若无皱着,一刻也不松懈,眼下青黑深重,虽然笑着,却很勉强。
      裴于逍看在眼里,感到一种隐约的不安。
      “那你就往回穿越个几百年,”他随口应和着:“找到我,看看我究竟有没有当上皇帝,是不是个好皇帝。”
      陶柚笑起来,埋头吃蛋糕,睫羽的阴影盖在长长的眼梢上,那一点弧度纯真又漂亮。
      “行,”他比了个ok的手势:“等我知会穿越局一声,让他们给你安排个皇帝当当,保证是最受万民爱戴的那种,最好是千古一帝。”
      他眨了眨眼睛:“放心,我在天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。”
      裴于逍哼笑一声,扬扬下巴:“赶紧吃吧。”
      陶柚张嘴就是乱七八糟的,从头到尾没一句正经话,裴于逍早就习惯了。
      但看着陶柚的脸,对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疲惫的眼睛,他心里又不自觉软下来:
      “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觉。”
      ·
      下午,寝室没人。
      陶柚回去时,宿舍窗户紧闭,窗帘紧紧拉着,潮湿闷热的空气堆积其间,呛得陶柚皱眉捂住口鼻。
      他打开空调将温度调低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选择待在黑暗里,没有开灯,也没有掀开窗帘。
      他拿上换洗衣物,推门进了浴室。
      独卫确实是宿舍不可缺少的一块,是提升幸福感的天才般的构思。
      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背着包抱着盆去公共浴室,不用和别人抢地盘,不用费尽心思计算错峰时间,更不用面对好不容易洗完澡大老远走回宿舍又出一身汗的悲剧。
      陶柚打开水,新楼的花洒也很给力,水流绵密地洒下,他却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墙壁的瓷砖。
      也不知道为什么,虽然新宿舍哪哪都比原来的好,但是回想起来,陶柚又觉得好像还是以前更幸福。
      毕竟以前洗澡还能唠嗑呢。
      赶上人多的时候,洗个十几分钟能听完整栋楼的八卦。
      身边空空落落没人陪着,没人说话,更没人见缝插针怼他几句,陶柚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,无精打采地扣着瓷砖。
      几秒后,他恍然大惊,退后半步,从前那个连去公共浴室都不好意思的自己去哪里了?!
      水有些冷。
      陶柚回神,发现自己根本没开热水,夏天温度高,烧烫水管,凉水都带着温度。
      而这样的水温刺激头皮,竟然让他那一刻不停的头疼好了一些,陶柚贪婪地汲取着片刻的安宁,过了一会儿还是调回了热水,万一洗感冒了更麻烦。
      就这么又熬了两天,陶柚几乎夜夜依靠药物入眠,也尝试了不少宁神静气的香薰喷雾,可惜效果都很糟糕。
      毕竟真正困扰他的不是无法入睡,而是时时刻刻纠缠着他的痛苦的梦境。
      被睡眠搞疯了的时候,陶柚甚至都想,会不会其实不睡觉反而能好一些?
      紧跟着又坚决否定了这个念头。
      他很清楚,上一辈子他之所以会失眠那么严重,以至于后来心脏骤停猝死,一切的一切都是始于这个念头的萌生。
      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
      ·
      “这几天简直闷得要命。”
      刘东随手将包扔在桌上,大喇喇往椅子里一趟,捏着领口扇风:“咱宿舍这空调是不是不太行了啊?”
      裴于逍把遥控板递给他,“自己调。”
      他这么说着,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手机屏,专注地发着什么消息。
      一旁赵希捅了捅刘东的胳膊,小声问:“他以前网瘾也这么重吗?”
      “哪能啊,”刘东压低嗓音:“以前就是个老年人,手机能一整天不带充电,完了还有九十几的。”
      “那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赵希好奇地。
      刘东忽然歪嘴,露出一个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”的眼神,洋洋得意。
      赵希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:“别卖关子赶紧的。”
      “行行行,”刘东吃痛地捂住胳膊:“咋这么沉不住气呢……你过来。”
      他伸手掩唇,余光瞥着裴于逍,确定这位少爷此刻没工夫注意他们这里,对着赵希耳语道:
      “他要准备给陶柚表白啦。”
      “我草?!”
      赵希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。
      “嘘!”刘东赶紧给他按回来:“弄啥呢你,给我动静小点!”
      赵希不可置信地捂住嘴,趁裴于逍没注意,拉着刘东推门去了走廊。
      “卧槽你怎么知道的?”
      走廊尽头四下无人,赵希终于不用再按捺惊讶与声量。
      “裴总亲口告诉我的。”刘东骄傲。
      赵希将信将疑地抱起胳膊:“告诉你?”
      “咋啦,说明我就是适合谈心!”刘东强调自己优点,胸有成竹地:“所以他现在八成是在跟陶柚聊天儿,或者筹备生日呢。”
      “生日?”
      “对啊,陶柚下周生日,”说起这个,刘东赶忙提醒:“你可千万别跟陶柚说哈,这都是秘密,是惊喜,咱别多嘴,啥都别管,到时候礼成了送祝福就行。”
      “哎呀知道知道,我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人吗。”赵希摸着下巴,总感觉哪里不对劲。
      他看向刘东:“你确定是下周?”
      “嗯啊,下周。”刘东坚定地。
      “可陶柚生日明明在二月啊。”赵希说。
      刘东一愣:“啥?”
      “没错,二月,”赵希肯定地:“我看过他的身份证。”
      刘东:“o.o”
      傻了。
      ·
      六月九号,高考的最后一天。
      清晨,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,淅淅沥沥沾湿了地面和树叶,水汽朦朦胧胧飘荡在半空。
      陶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。
      宿舍一片寂静,室友们睡眠习惯相当好,没有一个人磨牙打呼,以至于四下安静得能听见耳鸣的声音。
      窗帘遮光效果奇佳,有那么一瞬间,陶柚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口棺材里。
      他被这个诡异的想法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,后知后觉感到右侧额角尖锐地痛着,像被锯子生生劈开半边头颅。
     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,引来一阵阵让人几欲作呕的心悸。
      陶柚浑身淌着汗,掌心的被褥冰凉湿润,他鼻尖嗅到空气干燥冷冽的气息。
      耳边嗡嗡作响,好半天以后,他才明白这是空调的声音。